“蒲先生,如你所说,就算是妖魔鬼怪,要在人类世界苟活,也得遵从人类的法律。你、你们身为人类,为什么能不遵从法律呢?就算你们所谓的猎什么妖师,自诩监管妖魔异类的警察,那他们要是作案犯罪了,你们要做的也是将其抓住、绳之以法,怎么能够随你们的意除去呢?按照你的意思,‘除去’就是私下杀了吧?”

岳鹏的语气严肃了几分,对蒲阳的称呼,也由之前客气的“蒲老师”变成了生分的“蒲先生”。

看他这个态度,蒲阳也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:“别的不说,就眼前这件案子,你们能把凶手找出来么?找得出来,面对飞檐走壁都不是问题,甚至还有更强术法的妖族,你们能抓住?退一步说,我帮你们把妖抓住了,你们能看守得住让他正式的上庭吗?普通的看守所、监狱能困得住他们吗?那只会有一个结果随便他们逃走,并给他们报复性的伤害更多的人!”

岳鹏还是不相信真的有妖怪,所以对于这个假设,觉得有点蛋疼,马上又回转了过来:“眼前这个案子,是我们还没有抓到凶手,不等于我们抓不到凶手!不等于凶手就是你说的妖魔鬼怪!无论是什么凶手,我们都要将其绳之以法!法!”

“好了……”张永春只能出来打圆场,他叹了一口气:“小岳,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年纪大了,开始相信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。其实我只是想要告诉你,有一些东西只是你没有经历过而已,不代表不存在。”

他起身给两个人添加了茶水,示意他们都冷静一下。

“看过《庄子》没?‘秋水’篇北海若曰:‘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,拘于虚也;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;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,束于教也……’”引用了几句古文,张永春自己都笑了起来,“我又掉书袋了……”

这一段很著名,蒲阳和岳鹏都是听说过的。即是说:对生活的世界就只在一口井里的青蛙,跟它谈论大海的事情,它是不可能相信的,因为它的眼界被生长环境局限了。跟从出生到死亡就只有一个夏天的虫子,谈论有关于冰雪的事情,它也是不可能相信的,它的眼界受着时令的制约;而对见识浅陋的人也谈论不了大道理,因为他的眼界受着所受教育的束缚……

“我不是说你浅薄,而是你生活的环境里没有遇见过灵异事件,所以不会相信灵异事件。用井底之蛙、夏虫来说,可能比喻性太强。那拿人来说吧,在古代没有电视电影、交通又不发达的状况之下,你去跟热带非洲人,说有的地方冰天雪地,他们理解不了,或者理解不了冰天雪地人还能生存;反之去跟爱斯基摩人说有的地方常年高温暴热,他们也理解不了,或理解不了那样高温的环境还能有人生存。这就是生活环境和气候习惯造成的误解……”

“而到了现代,就算你没去过非洲、没去过南北极,你也相信那些是存在的,你会觉得这是正常的。但再拓宽一点呢?因为我们生活的地球,人类需要氧气和水才能生存。所以我们对外寻找外星生命的时候,也是以这为条件,觉得没有水和氧气的星球不可能孕育生命。这会不会也和原始非洲人、原始爱斯基摩人的观念类似?若是原始人给飞机搜寻生命,非洲人大概会忽略掉冰天雪地的地方,觉得那种地方不可能有生命吧?不同的环境孕育不同承受能力的生命,说不定有的星球上就有完全不需要氧气和水的生命呢?”

老同志语重心长的侃侃而谈,大概是离开了前线,在省厅久了,也习惯做思想工作了。“回到妖怪,也是一样。我们的生活环境里没有见过妖魔鬼怪,从小的教育告诉我们这是不存在的,所以我们不相信有这些东西的存在。但我见过了,所以我相信。”

蒲阳有点汗颜,张永春老同志对他向来颇为尊敬,一口一个“小蒲老师”,没想到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,从庄子的寓言比喻,到热带寒带的原始人,再到宇宙外星生命,这跨越度实在很大。而且抛开时间上的无法求证,从逻辑理论上,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。

他尚且如此,作为老部下的岳鹏,更是被说得没有脾气了。但他还是辩驳了一下:“我不是固执,我也不是不相信,但是我们是执法者,他刚刚也说了就算妖怪也要遵守法律。那他们作为猎妖师,是不是也应该遵守法律?”

“那换一个类比,小蒲老师降妖除魔,就像我们警察抓捕凶犯一样。如果你遇到一个穷凶极恶、危害到市民人生安全的极度重犯,他身上还携带有枪支武器,你是会选择将其击毙,还是一定要坚持把他抓住接收法律的审判?”

这个比喻直接到了他的头上,让岳鹏一下沉吟了起来。

“如果这个凶犯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,不会随便滥杀无辜,那你应该可以从容逮捕他;就像猎妖师的收服妖魔一样。如果他凶暴成性,随时会滥杀无辜,又有能力大规模的滥杀无辜,你要抓他受审,可能的结果是要付出更多条无辜的生命,你会怎么办?”张永春再次追问。

岳鹏苦笑了一声:“张处,我明白您的意思了。就像特警队对上恐怖份子一样,为了公众的安全,前线是可以决定直接击毙目标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