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五十四章 收复昭德(1/2)

宋军大营之中,一处旷地是。临时搭了几排棚,从昭德城里逃出来的义军都歇在此处,伤者正接受医官的救治,余众多半席地而座,脸上神情各异。独有一人,拄着半把屈刀,长身而立,垂首不语。他身上的铠甲受创无数,血浆凝结在衣服上,已呈暗红色。杂乱的头发遮住他半边脸庞,让人看不清他是何神情。

此人正是李彦仙,在城破之后,他率残兵扼守东隅,从昨天夜里激战到今日上午,终于敌不过李猛大军,逼不得已弃城东而逃。追兵掩杀甚急,他本已作好阵亡准备,谁料敌人半途撤军,这才逃到了徐卫营中。虽然保全了性命,可他心里没有丝毫庆幸。李军扣城之时,马扩委以他巡守四门的重任。可如今城池沦陷,他深知昭德对河东,乃至陕西的重要性,这个罪过,百死犹轻!

“是徐总管!徐总管来了!”有义军士卒放声大呼!现场顿时一片沸腾!就连躺在地上的伤兵,也极力挣扎着站了起来,垂首肃立。

徐卫带着一班将佐到来,见义军惨状,神色疑重,招手道:“不必多礼,你等拼死奋战,虽败犹荣!”

看到李彦仙,他快步过去,上下打量一番,问道:“伤势怎样?”

李彦仙抬起头来,望着这位河东义军领袖,嘴唇接连几动,却一个字没说出来。一双虎目中噙满泪水,将刀一扔,扑通一下跪在地上!徐卫赶紧上前搀扶,疑惑道:“李晟,这是为何?”

“昭德沦于李逆之手,卑职之罪,万死莫赎!”李彦仙痛心疾首,一头磕在地面上。徐卫强行拉起,拍着他肩膀宽慰道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不必过于介怀。你们总管何在?”

李彦仙望向旁边一处军帐,那里,一群义军将士正眼巴巴地守候着。徐卫又安慰几句,并吩咐随行诸将以及医军,好生救治伤者,便投军帐而去。帐内,架着一张木板床,医军正替床上的人擦拭创口,敷上膏药。徐卫缓步上前,只见床上所躺之人正是马扩,他身上的创伤可用触目惊心来形容。好几处皮肉翻卷,甚至凝结成疤!

医军见他进来,躬身行了一礼,便继续包扎。马扩紧闭着眼睛,从头到尾一声不吭,就连医军从他体内拔出箭头,他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但徐卫分明看到,他的腮帮不住鼓动,显然强忍着剧痛。

徐卫安静地站着,并没有支言片语,一直等到医军离帐之后。他才在床前坐下,轻唤一声:“子充兄。”

马扩睁开眼睛,猛然看到徐卫在侧,上半身一挺就想坐起来,却被后者一把按住:“兄长有伤在身,不可轻动。”

马扩重新躺下,纵有千言万语,也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。昭德,他苦心经营之地,如今沦入逆贼之手,麾下弟兄伤亡惨重,叫他怎不痛心?尤其让他心寒的是,从李军南下直到现在,四十余天中,没有任何人前来增援!以至昭德义军苦苦支撑,终究不敌!昭德平阳一丢,河东已无屏障……

“昭德沦陷,你们西军的麻烦还在后头!这次对李植用兵,是大宋首先背弃靖康和议,女真人绝不会善罢甘休!等着看吧,秋高马肥,金军必将南下!有人终将自食苦果!”良久,马扩突然说道。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,徐卫能够清楚地感觉道。

徐卫见他咬牙切齿,情绪激动,知他心里难过,也不争辩什么,只是说道:“子充兄且安心养伤,其他的事。自有徐九在。”

“你?”马扩侧过头紧盯着他。“子昂,我知你有勇有谋,抗金保国之心不输他人。可你有能力收拾目前的局面么?平阳昭德两处已失,金军一旦南下河东,将没有任何阻碍!到时候,你的定戎军首当其冲!再往西走,关中一马平川,整个陕西六路将被搅得天翻地覆!东京以陕西为前沿,抗拒女真的策略将一败涂地!整个大宋都将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战栗!天要亡我,天要亡我啊!”他盛怒之下,猛揰着床边,沉声喝道!

马扩的心情,常人恐怕很难理解。当初,他随其父马政奔走于宋金之间,促成海上之盟,相约攻辽。此举如今被朝野认为是金军南下的祸根所在!而极力促成此事的马家父子,便成了众矢之的!他在真定守城时,并肩而战的同袍斥他为罪魁!并将他下了大狱!真定沦陷,他脱身而逃,入五马山召集义军抗金,无非是想证明自己而已。他知道,一朝天子一朝臣,当初授意他出使女真的赵佶。如今已是太上皇,童贯蔡京之辈,早作了孤魂野鬼。新君不会谅解他,朝臣不会谅解他,国人也不会谅解他!

好不容易在徐卫主持之下,河东局面好转,他费尽心力经营昭德要冲,希望能洗涮自己的耻辱和委曲,最后却功败垂成!“天要亡我”四个字,决不是一时气话!

徐卫待他情绪稍稍平复之后,沉声道:“若凭徐卫一己之力。绝难扭转河东颓势,愿子充兄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
不料,马扩听闻此言,竟然是一声冷笑:“子昂贤弟啊,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。我不知道你率军赴河东,是李纲的意思,还是何灌的主张,但就凭你,应付不了稍后即将发生的事情。”

徐卫也不介意,一拱手道:“所以,我才请子充兄助我。”

马扩摇了摇头,茫然地望向帐顶:“有心报国,无力回天……”

见他是这种态度,徐卫也不愿再多说什么,起身抖了抖衣摆,朗声道:“那兄长且安心静养,万事等兄弟退了李军再说。”语毕,径直朝帐外走去。

“你带了多少兵马?”背后传来马扩的追问声。

“不多,马步军两万。”徐卫停住脚步,并未回头。

“是你虎捷亲军,还是……”马扩又问。

“除我虎捷之外,还有陕州姚平仲,同州徐胜,泾原张俊。”徐卫回答道。

马扩强撑着坐了起来,略一沉吟,疾声道:“李植对你颇为忌惮,他现在或许一时不敢入城。即使入了城,他在城外煞费苦心构建的工事器械想必还来不及完全拆除,可以为我所用……”

“不必了,两天之内,李植必然撤军。”徐卫打断了他的话。

马扩一怔,这话从何说起?李军虽然已是疲惫之师,但只要进了城,完全可以坚守到金军南下,怎么会撤军?

“你凭什么如此肯定?”片刻之后,马扩问道。

“我已经向他下了战书,约定今日晌午决战。”徐卫回首说道。